不知道這個對話的背景是怎麼樣的，說不定之前弟子勢觀跟師父法然上人抱怨了一番：到哪個地方弘法的時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信眾竟無動於衷；抑或是對自己至親朋友講說這個法門，可是對方並不信受……當然，以上都是我的猜測而已。

　　世間萬事，古今一揆。今人遇到的問題，古人一樣曾經歷，反之亦然。

　　法然上人繼續給勢觀講，隨後便講了一個他經歷的「受教發心，不必同時」的真實案例。

　　他說過去曾碰到一個山僧，此僧問他：「我很久之前便接觸到淨土法門了，並且通過學習粗得法門大旨，初步領會了淨土宗精神。然而，細細檢視內心，卻發現始終還是有所疑慮，總覺得決定往生的信心並沒有建立起來。我究竟如何才能建立往生的決定信心呢？」

　　法然上人回答說：「你應當祈求三寶之力冥冥中加被於你，讓你早日能夠疑根永斷，信心開發！」

　　這山僧就是這麼的幸運，若碰到的是其他人，說不定對方會趕緊抓住這個「為人師」的機會，滔滔不絕地從法藏比丘發願到阿彌陀佛成佛細細講一通，試圖令山僧「信心發動」。可是法然上人只是淡淡一句：「你去求三寶吧！」此外再無別話。想想確實也是，建立信心，如同上廁所（抱歉，我這個比喻不太雅致，但找不出更好的比喻了……），別人可以給你指路，甚至給你紙，但最終還是自己的事啊！

　　可貴的是，這個山僧很是聽上人話，自此之後，每日慇勤在佛前禮拜祈求。眾生有感，佛菩薩必有應，如同敲鐘，鍾必響。世間眾福，眾生有求，佛尚有應，何況生死大事，佛豈不管哉？

　　有一天，這個山僧到日本最有名的東大寺，正巧這天寺內新建大殿上梁，巨粗奇長、千鈞之重的椽梁，在巧匠的設計之下，幾根粗繩一拴，眾人齊力一拉，大梁竟從地而起，騰挪轉動，奇蹟般地便架到了幾十米高的殿頂上，分毫不差，穩穩當當，整個過程像是椽梁自行飛到幾十米高的殿頂一般。山僧睹此奇觀，忽地心中自念道：「如果沒有良工巧思妙想，如此巨大的木樑怎麼可能自己飛上殿頂呢？而我等造罪凡夫的巧思之力都能完成這般常人難以想像之事，那麼阿彌陀如來之力呢？決定更不可思議啊！我今有願生之志，佛昔有接引之誓，一個願往，一個願接，怎麼會不往生呢？」

　　三寶聖力冥加之下，感格尤速，對平常人只是尋常一幕，在山僧當下卻直如雷電擊心，當下便對往生生起決定之信，一切疑慮，如風掃霜，頓斷無遺。從這天開始，山僧便過起了大安心、大滿足的生活。三年後，他自在往生淨土，諸般靈瑞，信然有徵。

　　這則公案給我很大的啟發：第一，世間、出世間一切困難皆可遙祈三寶聖力冥加，我們在俗世間，遇到苦難，尚經常想到要找人幫忙，緣何遇到出世之困，卻常常忽略三寶之力？第二，學佛受教與發心不必同時。其實，受教發心不但「不必同時」，現實中觀察所見，受教當下即便發心，其實是極少見之事，往往一個人從受教到發心，中間都要經歷一段碰撞、消化、吸收的過程，有的甚至中間要經歷的時間是極漫長的。好在金剛解脫種子只要種到八識田中，便永為道種，絕無朽壞，一定的時節下，種子決定會發芽，乃至開花結果。

　　同時我想到：這真是一個足令一切弘法者聊以安慰的公案！把時間拉長來看，弘法者只要所弘的內容沒有問題，一切努力便都不會白費，對方現在不接受，不代表弘法無效，凡過耳過眼者，根本上皆已「受教」，發心則是遲早之事，誠所謂「功不唐捐」！考諸大乘經中流通文處，往往說為人說一偈一句等，皆獲無量不可思議功德，或云抄寫一段一句經文，即滅五無間業等。經文從未強調說，一定要說得對方歡喜信受，心服口服，也沒有說所抄經文要流布多廣，而是所作當下便具足真功德，或許也是因為「若有見聞者，受教定發心」。

　　此公案也提醒我們，當面對頑硬的弘法對象時，不必心焦心急，只管種下解脫種子，說不定此時反對得最厲害的，將來也是發心最勇猛的呢！

宗道

2020 年 5 月 14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