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廳竹床上,約莫過了五分鐘,一個穿著極寬鬆玄色錦綢的女子,一語不發的飄至大門,絲毫未聞腳步聲。當時我僅閉目而已,神智很清醒,我暗忖:「如此深夜,悄然來訪,不懷好意的成分居多。」
正納悶間,那女子從窗口的破玻璃洞口,風也似的馳至我胸前,一團黑影,拚命向我壓擠,我雙手竟變得癱瘓無力,推也推不開;只能在口裡反覆呼喊著:「阿阿阿……阿爸……」說也奇怪,當「爸」字喊出口,整個鬼影剎那間就全消失了。
父親隔著壁問:「什麼事呀!剛剛聽到你阿阿阿的叫什麼?」
我點亮煤油燈,一身冒冷的回話:「剛才被女鬼壓住胸口,叫也叫不出聲……」窗外猶有吹「狗螺」的聲音,嗚嗚地低鳴著;據村人表示:狗見了不祥之「物」,皆以吹狗螺警示。
隔日,全家人都沉浸在不安的氣氛裡;在山鄉成長的我,砍柴火,深林中摘百香果、打蛇抓蛇,練就了一分野孩子的勇氣,尤其常跟同學墳場上摘野草莓,還玩過散置的人體遺骨,自認滿「鐵齒」的(不信邪),故自告奮勇的向家人說:「晚上,我仍睡客廳竹床,不會有事的。」
嘴裡說不怕,卻在閃閃燈舌搖曳下,睡不著覺,眼睛亦在被隙間偷瞄大門窗口,結果這一夜,她又來壓住我胸口,我幾乎窒息,慌亂中,我盯緊她的臉孔,蒼白而瘦削,似大病初癒,頭髮紮著小辮子,像明清女子的裝扮。掙扎許久,她離去後,我真的不敢再睡客廳了。母親四處求菩薩、貼平安符,經過些時日,總算把這檔子事給鎮下來。
事隔多年,類似的靈異事件一直未再出現;村裡的老人說,被七隻腳的蛛蜘壓到印堂八卦,才不得翻身。我泛讀佛、哲、心理學,希望找到學理印證早年的奇異經驗,然而近廿載,我仍不解,那個在我神智清醒時,兩度不懷好意、自己破窗跨進,壓擠我胸口的女子,究竟所為何來?
李展平 民國79年(1990)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