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綽大師《安樂集》第三大門(聖教集四○八頁)說: (一之一、雖有佛性仍生死)問曰: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遠劫以來,應值多佛;何因至今,仍自輪迴生死,不出火宅? (一之二、只因不得二勝法)答曰:依大乘聖教,良由不得二種勝法,以排生死,是以不出火宅。何者為二?一謂聖道,二謂往生淨土。 (一之三、聖道法門今難證)其聖道一種,今時難證。 (一之四、二由一證說分明)一由去大聖遙遠,二由理深解微。是故《大集月藏經》云:「我末法時中,億億眾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者。」 (二之一、唯有淨土可通入)當今末法,現是五濁惡世,唯有淨土一門,可通入路。 (二之二、大經顯示淨土法)是故《大經》云:「若有眾生,縱令一生造惡,臨命終時,十念相續,稱我名字,若不生者,不取正覺。」 (二之三、觀經顯示淨土機)又復一切眾生,都不自量: 若據大乘,真如實相,第一義空,曾未措心。 若論小乘,修入見諦修道,乃至那含羅漢,斷五下除五上,無問道俗,未有其分。 縱有人天果報,皆為五戒十善,能招此報,然持得者甚希。 若論起惡造罪,何異暴風駃雨。 (二之四、小經顯示諸佛勸)是以諸佛大慈,勸歸淨土。(二之五、繫意專精常念佛—執持名號一心不亂的解釋)縱使一形造惡,但能繫意專精,常能念佛,一切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 何不思量,都無去心也!
道綽大師的「本願取意文」說:若有眾生,縱令一生造惡,臨命終時,十念相續,稱我名字,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又說:縱使一形造惡,但能繫意專精,常能念佛,一切諸障,自然消除,定得往生。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在解釋第十八願,文字跟第十八願也幾乎是兩兩對照的。道綽大師把第十八願的「十方眾生」進一步解釋出來,讓我們明確知道,所謂「十方眾生」是含蓋「縱令一生造惡」,或是「縱使一形造惡」的眾生。一生造惡或一形造惡,當然就包括阿鼻地獄的眾生;連阿鼻地獄的眾生迴心念佛都能往生,都在阿彌陀佛的攝取之中了,當然就含蓋所有的眾生,念佛都必定往生。因此,念佛在方法上是容易的,可是在功能、功德上卻是超勝的。這樣的意涵,如果不從龍樹菩薩的《易行品》,天親菩薩的《往生論》,曇鸞大師的《往生論註》,道綽大師的《安樂集》來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對於「乃至十念」,時人多解釋為「觀念、意念」之念,失去了易行之所以易的本懷,違背了彌陀五劫思惟的本願。道綽大師起而糾正之,解釋為「十念相續稱我名字」,以「稱」釋「念」,彰彌陀之本意,顯易行之至極,經意由之而始顯明;到了善導大師則直以「下至十聲稱我名號」取意之。師資之釋,可謂通徹佛意,朗照古今。
時教相應說:對一個志在今生速出生死,速得菩提的行者來講,在他選擇修行的「教法」時,必定會站在當今「時代」和自己「根機」的立場上來考量。而道綽大師誕生之時,正是所謂初入「末法時期」。本書(《安樂集》)主張適合「末法」之「根機」的「教法」即是「稱名念佛,往生安樂」。本書(《安樂集》)於第一大門第一章〈教相章〉即開門見山的說:「約時蒙機,勸歸淨土。」認為「若教赴時機,易修易悟;若機教時乖,難修難入。」所以修道必先觀察機宜,並引用《正法念處經》及《大集月藏經》為聖言量以證誠此說。其根據《大集月藏經》之意而言:「計今時眾生,即當佛去世後第四五百年,正是懺悔修福,應稱佛名號時者。」就「時」就「機」而選擇「教法」,依聖言量明確地指出「今時眾生,應稱名念佛」。又說:「若欲於斯進趣,勝果難階;唯有淨土一門,可以情悕趣入。」扼要地指出在五濁之世,末法無佛之時,三學六度之教法漸次難行難證;唯有仰蒙彌陀之救度而往生安樂之淨土教法,方能趣入菩提。亦即淨土法門才是五濁惡世之時,一生造惡之機的成佛之道,故是「時」與「機」相應之「法」。
聖淨二門判:就「時」之利不利與「機」之堪不堪而思惟相應的「教法」,將一代佛教分判為聖道門與淨土門兩種。「聖道門」是依自己的力量,在此娑婆修六度萬行,以斷惑證真,入聖得果。「淨土門」是乘彌陀願力,往生淨土,在淨土斷惑證真,趣入菩提。此聖道淨土二門說,是遠承龍樹菩薩之難行易行二道判,及近繼曇鸞大師之自力他力二力論而來。龍樹菩薩將釋尊所說一切教法,分析歸納成為難行與易行二道,並說明難行道是全靠自力修行,猶如步行,是苦,其內容是「諸、久、墮」;而易行道是全靠彌陀救度,猶如乘船,是樂,其內容是「一、速、必」。曇鸞大師闡明之所以難、之所以易,在於是全自力或全他力。而如今道綽大師繼承此二位祖師之鴻判,更就時代性、根機性,廣引眾多經論之文,使一代教法之難易二道、自他二力成為有邏輯性、系統性的聖淨二門判。
關於「二由」中之一「去大聖遙遠」的問題:有學者認為時代性的「正法、像法、末法」是就橫的方面約人而論的,若上根利智之人,雖處末法之今時,亦有正法之成就;若下根陋劣之人,雖處正法佛世,亦如末法之無成;故正像末之三時在人,不在時代性之上下。聖道門者大多持這種看法,然而以實際而言,這些都只不過是空論罷了。隨著佛陀入滅年代的久遠,感化的力量次第微弱,社會的風氣愈益澆薄;修行有心無力,證果遙遙無期,這是教界當今的現象,可說觸目皆是。從物質方面而言,厚生利用之術一日千里;然斷惑證真之道如江河日下,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故大聖佛陀預先斷言「末法時中,未有一人得者。」因此「教赴時機」的重要性正如應病與藥,所謂「藥無貴賤,對症者良;法無高下,應機者妙」。一個行者,有道心則不自欺,有智慧則能抉擇;如今道綽大師依聖言量而明示「末法濁世,唯有淨土一門,可通入路。」此語真是芸芸眾生的阿伽陀藥,茫茫苦海的不退風航。
關於「二由」中之二「理深解微」的問題:理與解是相對之語,解是能解,理是所解。聖道法門的內容由「教理行果」之四法所組織,教是能詮,理是所詮;以釋尊之「教」為能詮,此教所顯明的「理」為所詮。如依《法華經》顯明「諸法實相」之理,依《華嚴經》顯明「事事無礙」之理,依《維摩經》顯明「不思議解脫不二門」之理,依《涅槃經》顯明「一切眾生悉有佛性」之理。將此「理」實現在自己的身口意三業之上謂之「行」,故理與行是建立在能依與所依的關係上,理是所依,行是能依。又以所依之理起能依之行,依此行而證「果」,故行與果是建立在能證與所證的關係上,行是能證,果是所證。然而末法之時,濁惡之機,將此聖道門所說的諸法實相或事事無礙之理如實地顯現在自己的三業之上,根本不可能,這便是「理深解微」;因為聖道門之行以「智解」為主,而此智解是包含「行業」的,故「解微」便是「行缺」,行缺則「證無」;因此佛說「末法時中,未有一人得證者」。而淨土門聞三經之「教」,信他力之「理」,依稱名之「行」,得往生成佛之「果」。同樣都在學佛,同樣都以證果為目的,然而一者苦一者樂,一者難一者易;拔苦與樂,捨難取易,拋自力歸他力,擱聖道門入淨土門,正是本書(《安樂集》)之目的,故說「唯有淨土一門可通入路」,又說:「經教既爾,何不捨難依易行道矣!」
本願稱名說:淨土門以「本願稱名為宗」,其根源來自《大經》之第十八願,道綽大師以此願為淨土門的教體,即所謂「本願」,並以「稱名」解釋之,本書(《安樂集》)第三大門第三章之「聖淨二門判」說:「《大經》云:若有眾生,縱令一生造惡,臨命終時,十念相續,稱我名字,若不生者,不取正覺。」此是承續著龍樹菩薩以來「本願稱名」之根本教義。
凡夫入報論:道綽大師引用聖言量顯明凡夫入報土之宗義。首先判定阿彌陀佛及其淨土是報身、報土,本書(《安樂集》)第一大門第七章引用《大乘同性經》言:「淨土中成佛者悉是報身,穢土中成佛者悉是化身。」因為「淨土乃酬佛之因位願行而現成者,故說皆是報土。」而於淨土中得道成佛者,亦當然為報身。其次判定凡夫依靠彌陀願力能夠往生彌陀報土,其第八章說:「彌陀淨國,位該上下,凡聖同往,……由佛願故,乃該通上下,致令凡夫之善,並得往生。」